俄罗斯总统普京 东方IC 资料图
俗语说，百闻不如一见。特别是对于像普京这样的大国政治领袖。如果不光是“一见”，而且近十二年来每年有缘见上一面，并且还有机会作一些交流对话，那么，在俄罗斯大选鸣锣之际，将这些所见所闻，与人共享，或有助于我们对这位最有当选希望的候选人有更多的了解。
普京的“秘密”
每年一度在俄罗斯举行的“瓦尔代”论坛，是由普京亲自发起、组织、推动的一个高端国际论坛。
我第一次参加瓦尔代论坛是在2006年，距今已第十二年了。记得与普京首次会见地点是在莫斯科郊区总统官邸所在地的新奥加廖沃。那天下午，普京的演讲十分酣畅淋漓，还未等我提问，已经主动谈及了中俄关系。他的用词遣词，还是官方所常用的“中俄关系水平超出历史上的任何时期”这一说法。但是，他解释道：中俄关系当前高水平，甚至超出上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前期。因为，当时一边在高唱着“莫斯科-北京”，但另一边还暗中相互较劲。看来普京对于这段历史还很有自己的心得。那一天，因为要求发言和提问的人非常踊跃，一般都要等候好久之后才能轮到发言。但当我刚刚举手，马上被十分留意的普京发现，并破例示意请出。当时，我提出了如何评价上海合作组织的内外发展与合作趋势的问题。普京显得兴致很高，他特别回应了一句：“这是我在这个会议上所最愿意回答的问题。”而且，他认为，这也是一个从未被回答得很清楚的问题，甚至，他表示愿意透露一些有关他个人的“秘密”。说到此，我马上感觉到与会各国同行一起投来羡慕的眼色。
我提的问题虽然是上海合作组织，但是普京的回答却首先从上海讲起。他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一个“秘密”：上世纪90年代，他当圣彼得堡副市长时，主管对外经贸，而上海又是圣彼得堡的姐妹城市，所以他每隔两年都要飞来上海。普京说：“每当飞机降落，我看到一个正在发生巨大变化的上海，感到非常震撼。而且每次飞去上海都会发现城市有新的变化”。普京说：“我很难相信这个世界上还能把一个都市建设得如此漂亮”。当我代表学校希望能有机会邀请总统前来做客并为我们师生做讲演时，普京总统一口答应：只要上帝给予机会，他就一定前往。说到这时，会场气氛很活跃，大家都有点被普京的热情表白感染了。普京进一步解释道：“为什么上海合作组织能够得以建立和发展呢？首先，因为中俄两国经过长时间磋商，终于达成了彻底解决两国政治边界问题的协议。而这一问题解决之后，我们两国之间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专心从事国内建设。冷战终结之后，世界上还有哪些大国能够达成这样的协议呢？既然我们能够这样彻底地解决问题，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在这次会见之后，美国卡内基和平研究所欧亚部主任、也是一位很多年在莫斯科工作的学者安得鲁·柯卿斯，专门找我交换看法。他认为：普京当着这么多西方学者的面，如此坦率地高度评价中国，这是以前他所从未遇见的情况，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重要的政治信号。
而我在此更想指出的是：上述普京对于中国的评论，并非发生在俄罗斯遭受能源价格下跌和卢布汇率变动之际，也非遭受西方制裁、俄罗斯极其需要来自中国的支持的困顿时刻。相反，2006年的俄罗斯，还是一片兴旺景象。这里表明，普京对中国的积极评价主要并非来自外来压力之下的反弹，而恰恰是出自对合作和共同发展的期待。
危机来临
到了2012年瓦尔代论坛时，国际金融危机已经延续了好几年。该年初，普京也正好提出了“借中国经济之风，鼓俄罗斯经济之帆”这样的构想。那一次，我曾经就中俄经济关系，请教普京。我说：“您一向高度评价俄罗斯与亚洲的经济关系。但是，亚洲局势出现了很大变化，比如，地缘政治形势开始紧张。虽然经济在增长，但增速放缓。您是否依然觉得必须继续发展与亚洲的经济联系，或者说，有必要对已经启动的远东西伯利亚的开发构想做某种调整呢？”普京反问道：“您所说的亚洲经济增长减速，也许是指中国吧”？我点了点头。普京微笑一下，继续说道：“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令人十分不安的信号。相反，我认为中国经济学家很聪明。你们是有意压低增长速度，这做得很对。否则就会有‘泡沫经济’。这是第一。其次，中国用特定方式，甚至用行政手段在控制放贷规模，在我看来，这同样做得完全正确。第三，压低增速，这还有助于控制腐败。” 接着普京如数家珍地一项一项介绍中俄经济合作在各个领域取得的发展，他坚定地表示：相信中俄两国的经济贸易关系一定会超越1000亿美元的水平，中俄经贸合作会持续发展。
多年以来，听到过不少俄罗斯官员和学者谈论中俄经济关系。但在我的记忆当中，相比较而言，态度最积极诚恳，分析也最具体透彻的，还是要数普京。我记得，至少有过几次，在“瓦尔代”论坛的讨论期间，有西方学者问普京：“您如何看待中国对于远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威胁？”普京当即以几乎是有点不可遏制的严厉口吻回敬提问者：“你们为什么老是要问我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们，中国人在远东西伯利亚地区勤奋地工作，友好地与当地人民合作，并遵守法纪。完全不存在‘威胁’的问题。我们始终在坚持通过双方确认的合同来解决劳务输入问题。”
普京眼中的“十九大”
去年秋天的“瓦尔代”论坛，与会代表和普京在索契会见的那天，也即2017年10月19日，正好是中共十九大刚刚开幕的第二天。由于这届“瓦尔代”论坛的议题为“从危机到重构”，同时涉及到当代最为重大的国际事务进展。因此，我在会上特意向普京总统提出了以下问题：“多年来，在‘从危机到重构’这样的议题之下，您做了大量的工作，并且，与国内同事和国际伙伴有着广泛的合作，包括习近平主席。你能否谈谈您对于习主席的个人评价，同时，你能否谈谈您本人对当下正在召开、也已经被俄罗斯媒体广泛介绍的中共十九大的最新感受。”
普京的回答明确而清晰。他说：“您知道，在所有公开场合下，我们相互之间都以朋友相称。这符合我们相互关系的水平，这种关系都是建立在人跟人交往的这一层面上的。我们当然会捍卫各自国家的利益。就像外交官常说，这些利益或者经常是互相吻合、或者是十分近似的。”“为了这样一种关系尽可能持续更久，我们在任何情况下、甚至于在某些初看起来有争议的时候，我们始终着力于寻找共识，总是推进我们之间的协商，积极地寻找并最后找到妥协的方式。”普京稍停顿了一下，有力地总结道：“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些协议总是符合两国的利益。因为我们不在原地踏步，不中途停止，不让局面走到死胡同，而是解决争议，继续向前。这样，新的机会总会出现。这样的实践非常富有积极的意义。”然后，普京对19大召开表示祝愿：“至于中国当前正在进行的党的代表大会，我们当然对此非常高度地关注。我注意到，这次大会有非同一般的开放度。那么多数量的新闻记者、那么多国际团体的代表，据我看来，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毫无疑问，中国共产党总书记的所有发言，他的正式报告及其正在进行讨论的内容，表明了一点：中国正在奋力走向将来。”“中国毫无疑问仍乃是世界经济的‘发动机’”。普京说道：“习主席乃是一位当代领袖。”
虽然，我曾亲耳听到普京有时也会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讲到：俄罗斯卢布已经是可兑换货币，而中国的人民币还不是。有时，在谈起中俄之间能源谈判久拖不决时，普京也会略带幽默地表示：“中国人真是一个难缠的谈判对手”。但是，普京对于中俄合作的信念从来是十分明确而坚定。他非常清楚：中国与俄罗斯同处当今国际格局重构的时代，也同样面临着国家内部社会政治经济转型的深刻挑战。中俄两国的政治精英，特别是最高领导人之间的密切沟通、紧密合作、互谅互鉴，互相尊重，乃是这两个超大体量和规模的大国安全与繁荣的直接和重要的保障。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院长，俄罗斯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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