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澜

　　一个私生子，法国人，年少是纨绔子弟，青年时当过店主、猎人、长笛演奏手、家庭教师，每况愈下，直至潦倒贫困至负债入狱，一度妻离子散，中年时像个野人到了英国，终于在其晚年完成了两本巨著，其中的一本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昂贵的书：2010年12月7日，美国鸟类学家、画家和博物学家约翰・詹姆斯・奥杜邦于1827年首创的《美国鸟类》画谱在伦敦拍卖出了将近732.13万英镑(约合人民币7657.79万元)的高价，一举成为“世界上最昂贵的图书”。一套四本，摞起来高达1.02米，鸟类都与实物等大，设色精研，线条飞动，耗时12年之久。生于1785年的奥杜邦描绘了大约四百多种生活于美国的鸟类，《美国鸟类》曾被誉为19世纪最伟大和最具影响力的著作，查尔斯・达尔文在其代表作《物种起源》中多次引用该书，奥杜邦的鸟类绘画是十九和二十世纪欧美家庭中最常见的室内装饰画。

　　这种画，这种书，浸透毕生辛劳与人生血泪的书，作者自然有段奇绝人生：

　　奥杜邦生于海地，是一位法国富商的私生子，童年时在法国南特长大，培养出了博物学的兴趣：他爱读拉封丹的鸟兽寓言，也学了几个月的绘画，专好绘鸟，见了飞鸟就血液沸腾。十八岁来到美国，住在父亲购置的农庄内，此时是他人生的豪奢时代：着装华丽，终日出游，打猎跳舞击剑。然而富贵如云烟，年轻的奥杜邦带着英国妻子在美国的边疆地带省份，沿着河流，丛林，不停迁徙谋生：开小商店，当猎人，做长笛手，绘制肖像画，催眠，演讲，算命，在木筏上漂流。他所有奋斗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负债入狱，妻子只好在别人家里当家庭教师维生。

　　他从此破釜沉舟，决心靠一支猎枪和画笔为生，完成他的鸟类画作。在与生活的艰苦搏斗中，他大半时间是在风餐露宿，身着湿衣在丛林中观察，打猎，随身带着笔记本，做大量鸟类素描，记录鸟类的生活习性，丛中见闻。

　　他决心标新立异。他喜欢有装饰的格局，他的鸟画把花朵和树木，群山沼泽安置为背景：黄鹂在鹅掌楸的花叶间筑巢啼鸣，鹩哥在啄食玉米秆子，冬日的雪鹀站在挂着椭圆浆果的枯枝上，红色火烈鸟曲颈在水滩上觅食。色彩明快，线条简洁，背景干净素丽，他总挑选最有花鸟树木最有魅力的那一刻，把画面处理得优美妥帖。

　　奥杜邦于1826年前往英国，得益于交游广阔，资助他的是拿破仑的侄子。他决心将自己的鸟类画稿在英国出版，因为在美国，他受到比他年长的鸟类画家亚历山大·威尔逊一派的抵制，他知道最好的雕版印刷师在英国，昂贵的彩绘画册也需要一个经济发达的社会支撑。

　　在英国，这个美国森林人，受到出人意料的欢迎：他受邀展览精美绝伦的绘画，进行鸟类绘画的学术讲演。他穿着猎人的狼皮外衣，披散着边疆人独有的长发，代表新大陆富有活力的开拓精神。达尔文说他衣服粗糙简单，黝黑的头发在衣领边披散开来，他整个人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鸟类标本。他见了国王，并得到了他的订单。他也渡海去巴黎，见到了博物学家居维叶，后者认定他是个天才。他在伦敦见了达尔文，达尔文在巨著《物种起源》中广泛引用他的鸟类资料。他与文学家司各特惺惺相惜，司各特对他十分赞赏，在日记中写：他不炫耀，他的神态举止只有彻底的纯朴自然。他在英美往返数次，监督自己的著作的雕版和印制。

　　出版了他的鸟类巨著后，他得到了更多的帮助。他曾与托马斯·杰斐逊总统一起进餐，与文学家华盛顿·欧文一同在俄亥俄河、密西西比河漫游，也曾坐海关缉私艇在佛罗里达的海上考察鸟类和贝类动物。完成了鸟类图谱后，他转向绘制美洲四足动物，1848年在去世前三年，他完成了《北美四足动物》这一巨作。

　　他的半生在丛林、河湾、山脉中度过。他带着狂热的激情，用精湛的画笔记录了地球的一个地区瑰丽奇特的生灵，为这颗星球记录下来一个逝去的美丽的动植物世界。在他的日记和随笔中流露出的保护自然、保护野生动物、尊重生命的理念，对整个社会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在美国，以奥杜邦命名的研究机构和博物学组织为数众多，奥杜邦成为生态与环境保护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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